宮本薇森前幾年出國留學的時候實在很倉促,她甚至是前兩週才收到通知,江驟滿告訴她學院派信派到公司裡頭了,恭喜您小姐,真是一間優秀的學府。宮本薇森想起來自己的戶籍地確實是在H旗下某間駐日子公司,基於某些理由,H像是教父一樣的供養她吃穿行住,當然她並不真的住在公司裡,只是這樣一來她的生活若有任何消息與窒礙,公司裡頭的經理乃至一樓的通行櫃檯人員都可以優先為她處理,以彌補監護人長期不在場的輕疏。

江驟滿收到通知時人正好在英國,他是前兩個月收到通知的,先是差人把小姐的留學簽證辦了,在英國租了套有電梯的公寓,房東奶奶在一樓收租,也給房客提供早午茶,江驟滿向她解釋宮本小姐的背景(當然是虛構的),打點好一切屬人的關係,又準備了應有的一切,床單窗簾至小型家具。這是一處頗舊的建築,電梯是老式的(只能站進一個人的那種),畢竟倫敦也是寸土寸金,動用各種人脈找到已經非常不錯了。

等到這一切辦置妥當,已經過去一個月左右,江驟滿上報,H那時正在讀新聞(在他香港的居所)只抬眼問一句:那孩子知道自己錄取學校了嗎?江驟滿才愣住,是啊,收件處是公司,又不是小姐的家,小姐不會通靈,沒人講哪知道啊。才風塵僕僕趕往日本(原本是一通電話可以搞定的事情,他非要去,也是愛幼心切)。

薇森原本已經在找打工準備撐過重考的一年了,江驟滿突然帶著offer出現,她還以為是大人替她動用什麼非法的關係才上的,江驟滿只好寫信給學院,讓他們寄分數審核書來,這才又過了兩週。真上了啊。宮本不可置信的盯著錄取書,但我還什麼都沒準備,阿江,簽證兩週內出的來嗎?江驟滿讓她放心,陪她在神奈川收拾了兩三天,即動身前往英國倫敦。

宮本沒來得及與朋友道別,這讓江驟滿很是愧疚,小孩卻反過來安慰他無礙,反正這些朋友大抵都習慣她做事風風火火。只在安檢門前發了通簡訊,飛機起飛前就收到返信,薇森看了看,並沒有回覆就關機了。

小姐對住處很滿意,非常感謝江驟滿,她坐在靠窗的白木椅,外頭樺樹翠綠燦燦閃爍,少女側臉白皙,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,片刻後,她問:H知道我來英國的事情嗎?江驟滿應允道。

「這樣啊。」宮本回覆。

江驟滿並沒有要一直待在英國,甚至隔天就必須飛回香港,宮本自然是體諒他,有些歉意他為自己操心這麼多。那天夜裡江驟滿在客廳沙發上睡得不深,他聽見薇森的聲音從房裡傳來,對面大抵是他家老大,薇森說她在這裡一切都好,說江驟滿處理的十分得宜,這裡的天氣時陰時雨,倫敦不就是這樣的嗎?H,如果有空的話......江驟滿突然意識到宮本薇森不只是個孩子,還是個將要在國外孤身一人四年多的外國孩子。

儘管如此,他還是得走。宮本到機場送他,江驟滿簡單交代了生活費和信用卡的事情,樓下的奶奶叫做艾莉卡,昨晚回的夜深來不及見,您要是遇到簡單問好就行,早午茶可以在那吃,您的身份是我的姪女。宮本都記下來,在最後,江驟滿說他以個人的名義送了她一台折疊的腳踏車(方便塞進電梯),學校還是有點距離,但騎腳踏車會快一些。當然了,香港很遠,搭飛機也會快一些的。

宮本想他話裡有話,香港到英國肯定是很遠,這興許代表著陪伴的關切,她笑得很開心。

下午宮本正式開始一個人的生活,找了間餐館吃飯,英菜吃的很刮舌頭,吃不出這到底是個什麼,肉不肉菜不菜的,物價又嚇死人,她買了兩把新長柄傘(有預感會在近期搞丟其中之一),到家門口的時候遇見房東奶奶艾莉卡。艾莉卡邀請她喝午茶,招待她吃餅乾,宮本送了些從日本帶的茶點,把老人哄的很高興。

這間房裡兩室一廳,有衛浴設備(是那種彎弧金屬腳的浴缸,老房子是沒有乾濕分離的),其中一間房間是作書房用途,書櫃還很空,只有江驟滿不知哪拍來了幾本她科目專業的二手課本,裡頭筆記密密麻麻讓宮本薇森有些眼酸,還有幾本經濟學假書,起初以為是為了好看,才發現這些都是盒子,之中有些塞了支票,說是她翻閱的「好學獎勵」。

「……」宮本薇森沈默片刻,並沒有把支票拿出來。 這肯定不是江驟滿的主意。她無奈地想著。

外頭有雨。少女在書房待了好一段時間,簡直就是尋寶遊戲,翻出三把鑰匙和兩個鎖頭,其中一把打開了書桌抽屜,翻出鋼筆與墨水,少女見過這些好物,都是H桌上才有的東西。H來過,這個答案並不難猜,艾莉卡卻沒提到這點,看來是躲過了老房東與江驟滿,推算,應是等待重審成績的兩週,那時他們還待在神奈川。如果我一開始信阿江就好了,說不定還能見到H。宮本有些埋怨自己,但另一方面,她也覺得這樣懷疑並不是自己的問題。

後一把鑰匙打開了衣櫃,她才發現衣櫃也是粘上了鎖的,畢竟少女準備時間不長,帶來的衣物只夠撐個三四天,就延宕了衣櫃整理;衣櫃裡掛滿了一些襯衫和西裝外套、底下疊放了幾件居家的衣服,品味有點類似某人。W也來過?宮本更懊惱了。衣服質感上乘,但是標籤全給剪了,大概是擔心她有負擔,畢竟摸著都是有牌子的。她想像W坐在床邊細心的把標籤都剪開,H在給衣櫃裝鎖。

晚上,送貨的運來腳踏車,宮本有些彆扭的向房東解釋這是叔叔送來的禮物,腳踏車很好,她拍了照片,發電郵給江驟滿。

這間房子裡塞了W給她選的衣服、江驟滿挑的家具和腳踏車,雖然有些奇怪,但監護人H送的支票(複數)跟幾個鎖頭鑰匙,宮本薇森在日本出生,不用付出多少努力日本自然就有家的感覺,但倫敦是異都,她本來得花個一兩年才會徹底習慣,可是現在她的家人們儘管身在他處,卻努力的讓感情充滿這裡。

進入大學的宮本跟在教授身邊做事,技術性延了一年,她在這些日子裡偶爾給江驟滿發郵件、偶爾給W打電話,有時候這兩人會飛來倫敦找她吃飯,也有時是她飛去鄰近國家,他們給宮本帶來有關H的消息,說他很忙,在處理一些小孩不用了解的事,宮本按照H的建議輔修了一些金融課程(這絕大程度也是造成她延畢的原因),常常在圖書館待到深夜。

某一天老樣子,宮本又留守圖書館,館內零零散散坐了人,她在讀論文的時候被後頭入坐的同學撞了一下,正要往前挪個位置,背卻貼上一片溫熱: